5. ［初學者飛行指南］- 第二章. 顛簸的初學飛行路 2
我只是需要更多的自信
前一年這家航空公司已在公司內部，自行招考了合格的員工赴美接受飛行訓練；而那位《田老太太的兒媳婦》基本上就是其中成員之ㄧ。
但是航空公司對外公開招考沒有飛行經驗的培訓飛行員，在台灣的航空界，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據說，有四千多人領表，一千多人參加考試。
考試當天，許多結伴參加的應試者，西裝畢挺、信心滿滿地聚集在面試大廳中侃侃而談；
穿著我哥哥那件稍大的西裝，有些心虛地聽著他們偶而夾雜著英文的對話，有這麼幾秒中，我真想掉頭回家算了。
我必須誠實地說，一切就是如此自然地發生了。
那是一種情投意合的感覺；別誤會我，我指的是整個考試的過程。我竟然被這段考試的過程給深深地吸引住了。
撇開數次單純的英語筆試，有許多次的口試與筆試，其實都是在千方百計地想挖出你的直覺反應和性格傾向。考完第一關後，我竟然開始期待下一階段的考試會帶給我什麼有趣的新挑戰，而不是能否考進航空公司。
我先敲了敲門，得到許可後，便進入了面試會場。
一把跟這個光鮮辦公室不搭調的老舊掃帚橫倒在門邊。我不想一腳跨過去，因為下一個面試者還是會被這尷尬的玩意兒擋著，所以我順手就將它拾起來放在靠牆邊的位置上，
＂這才是掃帚該放的地方嘛＂。
接著就開始了我的面試。結果，前一個面試者只花了七分鐘的過程，我卻被中英混合地問了四十分鐘。
另一個階段則是由一位遠自北達科達州來的考試官，對我們實施基本心算測試。
是簡單的二位數加減法，只不過是得用英文快速地回答罷了。
他要求我得盯著他的眼睛。噢！這就有點兒困難了。呵呵，不是數學，是他的長相。
在一路通過多次的中英文口試、筆試、性向、反應測試及體檢後，我竟然在兩個月後，意外地考上了這個曾經被我稱為＂夢幻＂的工作。
據我母親表示，這下子換我爸爸每天都很期待，那清晨社區公園裏老先生老太太們的聚會了。
孕育中的翅膀
一九八九年，當時民航初級飛行訓練仍然是一個完全未被開發的領域。
出發赴美受訓之前，航空公司在國內拼湊式地提供了兩個月的基礎課程；但是以今日的角度來看，即使當時是在國內最具規模的專業航空公司的安排下，也仍是頗為粗糙的。
在台北受訓期間，航空公司指派了一位前波音747機隊退休的年邁機長，全程地為我們講述公司這草率的地面課程。
＂關於這個問題，如果我可以回答的話，那各位就不需要到美國去受訓了＂。
兩個月的地面課程中，我最常聽見的，就是這句回答。
初抵美加邊界北達科達州（North Dakota State）的格藍福克斯（Grand Forks）時，正是七月初的盛夏。
北國的夏天是極其珍貴且非常地短暫的，大自然的萬物都努力地把握這稍縱即逝的溫暖夏日時光，快速地生長並盡量地綻放。
我初次看見的格藍福克斯，一個座落於美國與加拿大邊境上的城市，出落地像是個花團景簇中的少女。隨意間都聞得到強烈的花草香氣、任一個轉角都可以發現鮮豔的嬌美花木，令人彷彿置身於一個香氣馥烈又色彩豐富的世界。
這是我在亞熱帶的台北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我們被安排在北達科達州立大學（UND – University of North Dakota）校園旁的＂藝廊社區（Gallery Apartment）＂，據說，這是該地區最昂貴的公寓地段了。
北達科達州立大學的航太基金會為美國西北航空公司從事訓練多年，在合約結束後，還曾有一段青黃不接的日子呢。很幸運地，後來因為得到了亞洲數家國外航空公司的親睞，才得以繼續生存。這段故事可是當地居民常常津津樂道的故事。
這個農業州原本沒什麼額外收入的，但是，據說在收了我們這些有錢的亞洲嬌客後，街上的馬路鋪得更平了、連路燈的數目都相繼增加了。
這個州位於美國與加拿大國界上的中央位置，北與加拿大的曼尼托巴省（Manitoba）接壤。也就是在美國東西兩岸間的中西部大平原上的最北端。每年有長達七個月以上的冰雪覆蓋期，緯度等同於中國大陸東北的瀋陽地區。
基本上，它是個幅員遼闊的農業大州。
在一般美國民眾的觀念裏，這裡是大麥、甜菜的大宗產地。這兒也是冬天很冷（最低紀錄攝氏零下負51度），夏天很熱（攝氏49度）的極端大陸型氣候的地方。
除了當地原生的美國野牛外，大家都很清楚，這是個雞不生蛋、鳥和烏龜也都不喜歡來做任何事的地方。
但是你千萬可別小看這個州；如果可以宣布獨立的話，它將會是全世界第五大核武強權，僅次於美、蘇、英、法。
因為這個州實在是偏遠地讓人忘了它的存在，所以軍方就放心大膽地，把冷戰期間的地下核武發射井廣泛地設置在鄉間四處。
在北達科達州的鄉間漫遊時，可得小心別亂丟菸蒂噢，因為你不小心引燃的野火很可能會意外地點燃核彈並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呢！
這個州的青壯人口外流情形相當嚴重。州際二號公路旁，甜菜田裡耕作的農人、公共工程的施工人員、放眼望去，最常見的大抵都是女性。
這兒真是女男平等的典範世界啊！還真該讓我媽來這兒見識一下的。
噢！對了，最令人驚訝的還不是放射性物質污染的問題，或是見到女性下田幹粗活兒這種事；而是這兒的家庭平均都有四到五個小孩，而且大部份出現在購物中心的女仕的腰圍都有我的兩倍大。
唉！想看好萊塢哪種賞心悅目的金髮窈窕美女，我們算是來錯地方了。
不過，也不能怪他們。
如果你家住在一個每年冬天長達七、八個月、而氣溫又常低於零下三十度Ｃ的地方；既然哪兒都去不成，待在房子裡除了吃洋芋片之外,”製造小孩子”就成了唯一能做的事了。
以客觀環境而論，北達科達州的格藍福克斯其實並不是個理想的飛行訓練地點。
氣候，是選擇這個地區作為初學者訓練基地的最大敗筆。
由於距離北美洲東西兩岸都一樣遠，在位居內陸又得不到海洋水氣的調節下，冬天影響飛行的風雪及零下低溫自是不在話下；同時不穩定的氣候及快速的大氣變化也是另一個會嚴重影響飛行安全的主因。
北美中西部大平原上沒有山脈阻擋，所以任何剛形成的鋒面或氣團，可以迅速地在數小時內影響千里範圍內的天氣。
秋冬期間，晴朗的天空能在數十分鐘內，就轉變成低能見度並導致機場關閉。兩個不同氣團間的溫度差別，也往往是造成此地瞬間強風、亂流的主因。
對於一個像是孩子剛學走路一般的初學飛行者來說，這個地區潛藏著許多的危險。
雖然校方大力地推薦本校的特色為
＂能令學生在嚴峻的真實氣候下鍛鍊出扎實的技術＂。
但我的看法是，那得先在確認學生的生辰八字夠硬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就像我們不會讓剛學走路的孩子通過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或橫渡惡水的急流,為得只是要在＂嚴峻的真實環境下，鍛鍊出孩子的生存能力＂吧？
由於受到寒冷、瞬間多變氣候的影響，一年之中，可供學生飛行的日子極其有限，所以每逢天氣許可飛行時，格藍福克斯機場上空都會擠滿了飛機。
擠滿了大部份是初學者操作的飛機。
由於北達科達州立大學航太協會的積極推銷，同時期開始接受初級飛行訓練的單位計有，華航、長榮、中東的海灣航空（Golf Air）、北達科達州立大學航空系、當地的飛行學校、私人飛機以及航空公司定期起降的航班等。
數十架飛機像夏蚊舞空般地擠在這個空域中練習起降，是天氣許可飛行的日子裡，機場上空最典型的寫照。
如果可以選擇，全美國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提供同樣品質的訓練與場地，同時還附贈一年300天以上的友善天氣。這也解釋了為何日本航空(JAL)、日本全日空(ANA)、北歐航空公司(SAS)以及最富盛名的”空中哈佛大學“Embry-Riddle Aeronautical University都是選擇設立自己航空公司的飛行學校在南部陽光充足、氣候穩定的南加州、亞利桑那州或佛羅里達州的原因。
至於曾經與北達科達州立大學合作過的諸家航空公司，如華航、長榮、中東的海灣航空（Golf Air）等，後續也不再與此地續約，便是另一個值得思考的事實。
大體上，多達一千三百多小時的地面學科，內容涵括了飛機結構、空氣動力學、場站設施、氣象學、導航、通訊、人因工程、航空生理學、法規等琳瑯滿目的課程，外加上每隔一天就會實施的多項隨堂考試。
初抵北達科達州的那段日子可真是令人忙碌啊。功課雖然繁重，但是我卻樂在其中。
從小讀過的飛行書籍中，似乎所有我想知道的知識，這兒都一應俱全地擺在眼前，我一輩子都在等的，就是這些啊。
同學之間唯一的差別是，當我們徹夜苦讀時，班上那兩位航空工程系畢業的同學卻能早早上床，呼呼大睡，這一點倒是叫人羨慕。
功課的壓力從來沒有少過，畢竟我們都是領薪水的受訓學生，這是不能抱怨的。
但文化上的差異才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
美國不會有航空公司出錢送你去學飛行的機會。
因為這代表了你將來保證有工作。而且能一路順暢地在航空公司裏開大飛機、領高薪。
任何人想進入美國的航空公司；你得自己花錢從零開始。
首先，你得先取得個人飛行執照（Private Pilot License）、接著儀器飛行執照（Instrument Rating）、單發動機商業執照（Single Engine Commercial License）、多發動機執照（Multi-Engine License）、多發動機商業執照加儀器執照（Multi-Engine Commercial License with Instrument Rating）、飛行教師執照（Certified Flight Instructor）、儀器飛行教師執照（Certified Flight Instructor Instrument）、多發動機飛行教師執照（Certified Multi-Engine Flight Instructor）。
取得上述第一張教師執照後，就可陸續地開始教初學者飛行。待慢慢累積至約2000-3000小時後，才會有機會參加航空公司的面試。而這至少得要自費並心苦努力五到六年以上的時間。
最後，就算幸運獲得錄取，也不是可以立刻地摸到駕駛盤的。你得先由後座飛行工程師的位置開始爬起。
若想更進一步地飛到噴射客機，則得看個人的造化了；一般來說，由螺旋槳飛行員爬到噴射機的駕駛艙至少要十年。
你可以想像的到，在了解了我們僅需三百小時經驗，就立刻可以回家飛噴射客機的背景後，這些有著白人優越感的老美飛行教師們的複雜心態了吧。
全班12個同學中，飛行訓練時，每兩人分成一組。
我的同伴是位前華航的男空服員傑瑞Jerry 丁。前一年報考公司內部招訓時，因為超齡且無飛行經驗所以未獲錄取。
為此，他便利用每次飛抵美國時的休息時間，在各地找老師學習飛行。在取得了個人飛行執照後，今年才如願地以”擁有初級執照”而如願地加入了我們這一班的訓練。
很快地，上課時我就發現，一天得陪四個學生，飛行近六個小時的飛行教師，喜歡花我的飛行時間，教傑瑞Jerry這個已經有執照的學生。因為可以比較容易輕鬆地打發時間。
我必須承認，我可是花了好一陣子才學會了直言抗議，並力爭自己權利的。
在美式的生活中，這是非常重要的態度。
我從台北帶去的尊師重道的態度，卻反而常常令老美覺得我是好欺侮的軟柿子。
令人欣慰地，既使是在跌跌撞撞的初學中，我還是終於放了單飛了。
一個人駕駛著一架飛機滑向跑道，起飛後繞行機場上空一圈，接著平安地返回地面著陸。
放單飛的過程就是如此的簡單，但卻從來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令人振奮的是，所有的不順利似乎都在單飛後煙消雲散了。
我開始輕鬆面對大小的考試，並且在接下來的飛行課程中表現傑出。
我愛上這份工作了。
九月中旬，冬天很快地便降臨在北達科達的大地上。
飛行前的準備變得越來越繁重；因為起飛前，往往得在刺骨的寒風中，花上一小時的時間，徒手刮去凝結在機翼上的霜雪。惱人的是，剛刮完了一邊機翼上的霜，另一邊又凝結了新的。
為了怕飛機引擎內的機油結凍，飛機都得停進整夜加溫的機庫中，並將飛機引擎用類似棉被的布套包裹住。
整個冬天，任何含有液體的管路，都得反覆地仔細檢查，以防因結凍膨脹而滲漏。
我們的飛行袋中總是必須帶著糖果和蠟燭，已備迫降時可保持熱量與溫度。
沒穿高筒的雪靴是不准登機飛行的。
一般短筒的運動鞋，在迫降後的求救過程中，是走不了幾百公尺的。
諸如此類的寒帶規則與裝備，令飛行課程的準備與考量猶如攀登高山般的繁重。
待續…….2013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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