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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初學飛行者指南] – 第一章. 西奈半島的天空 3

 那些初學飛行時的記憶…..

 

 

首先,是座艙長端著「我的特別機長餐」又藉故擠進來駕駛艙聊天。

 

"是待遇,對吧"?她問著,

"我知道我們公司總是過量地超飛時數,所以你們這些飛行員都可以拿到很高的薪水,對吧"?她順手點上了一根菸。

 

看來她對起飛之前的話題還意猶未盡,不過,我還真不習慣和人聊這種隱私的話題。

那濃濃的白菸開始在駕駛艙裡蔓延開來了。

"這兒和你以前的待遇差多少呢"?

噢!她真是不想放過我的樣子。

"大約是我台灣薪水的一倍多吧,而且是免稅的",我決定老實地告訴她,希望趕快結束這個話題。

 

門一開,又擠進來了另一位後艙的空服員,她匆忙地跟我點頭示意後,接著就像是毒癮發作了一般地,急著跟坐艙長要了根菸,趕忙地點上。

駕駛艙已經開始像是一個霧濛濛的小世界了。

 

駕駛艙內因為有著許多大量耗電的精密儀表,所以飛機製造工程師在設計飛機時,都會加大駕駛艙內的散熱效能,以防飛行儀器因過熱而故障。但是今天這些風扇似乎就是無法承受這些額外的煙霧。

 

"除了錢之外呢"?她繼續問著。

 

反正目前飛機正平靜地通過羅馬尼亞上空,看來不會有什麼事的,我就滿足她的好奇心吧!

"休假也不錯,每月公司付機票讓我回台北連續休假十天,這可是台灣航空公司不會給我的福利的","所以我一年有百二十天的連續休假,外加上年假二十八天,我很滿足了"。關於這一點,我倒是沒有任何可以抱怨的。

 

"所以你會繼續在這兒待下去囉"?她頭也不抬地又點上了一根菸。

"所以你下次休假會帶我一起回台灣,對吧"?

哈哈哈!她真是愛說笑。說到這裡,我就知道我上當了。

 

駕駛艙裡的能見度更低了。

一回頭,

副駕駛阿赫米也點上一根了。

 

在全組空服員都輪流地進來釋放了他們的煙癮之後,今天我才知道,我是這飛機上唯一不抽菸的組員。

這些人真是愛死了香菸了!她們沒聽過肺癌這種東西嗎?

 

抵達波羅的海地區之前,大氣的環境就開始明顯地轉變了。五個小時前陽光沙灘的映像,在我們穿雲而下見到地面時,變成了風雪交加的冰原。

幹這一行的好處是,可以在短時間內,由一個地區快速地跳進另一個極端的世界;

壞處就是,在四十度的大熱天裡,你得帶著毛大衣去上班。

 

飛機靠上航站的空橋。

旅客們魚貫地離開了飛機後,這是我飛北歐航線最賞心悅目的時刻了。

一般在台灣的地勤人員,舉凡是簽派員、機械維修人員、機艙內的清掃工作人員等等,都是男性或著是上了年紀的歐巴桑。

但是在此地,不知道什麼原因,九成以上在機邊的工作人員都是女性。

更重要的是,都是年輕貌美又高窕的金髮美女!

我和幾位熟識的工作人員交換了些飛航資訊,副駕駛阿赫米則悶悶地坐在一旁,

"我以為你會想去多認識幾個新朋友的,不是嗎"?我提醒他把握機會,

"噢?是嗎?我不認為我有機會的",阿赫米說,

"千萬別這麼說,許多事情都是我們自己限制了自己,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你真的覺得她們會理我嗎"?阿赫米有些遲疑。

 

我只微笑地點了點頭。

上回我才和她們聊了幾句,臨走的時候就有兩個美女塞給我她們的電話號碼。

不過今天我可不想告訴阿赫米這個。

除非飛機突然嚴重地故障了,否則我們是從來不在愛沙尼亞的塔林過夜的。美女們的電話號碼這件事,只是一個我個人莞爾的小祕密。

 

"機長,為什麼你的每一個著陸都這麼地穩定呢"?

阿赫米又把話題轉回飛機上了。

"因為我已經累積了數千個小時的時數了",熟能生巧,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一直都還在摸索著,許多機長都不讓我操作降落",他有一點兒委屈。

 

這位少一根筋先生,在機長之間是有名的重落地累犯。

許多機長和他一起工作時,為了安全起見,都寧願自己操作起飛和降落。

在我看來,他不過是經驗不足罷了。剛才要不是因為跑道是結冰的狀態,我一定會讓他練習降落的。

 

"請告訴我你是在哪裡學會這些的"?他繼續問著。

"噢!關於這一點,那個故事太長了",我笑著說。

"那你又是在哪裡開始你的飛行訓練的呢"?換我對他的故事感到好奇了。

 

阿赫米是在中東的飛行學校接受訓練的。他的舅舅在埃及交通部裏,據說是極高級的官員。由他的舉止看來,他的家世背景令我一點也不意外。

在這個社會階級區分相當明顯的國家,大部份百姓仍是以務農為主的社會中,航空這如此尊貴的職業,家裡沒有強力關係的人,是進不了這個圈子的。

 

阿赫米在操作飛機上雖然仍未達到專業的程度,不過,他畢竟還只是個年輕的初學者,沒什麼好責備他的。

"這需要時間的,沒有人是天生的飛行員的",我試著安撫他,

 

"我摔壞過一架飛機,這是大家都怕我的原因",阿赫米今天突然想要坦白的話題,把我嚇了一大跳。

 

剛才我們還在暢談金髮女人的,怎麼會扯到這裡來了呢?

我不懂為什麼人們總是願意把這種事向我傾吐,難不成我長得像是心理醫生嗎?

 

"你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祇得繼續這個話題了。

 

"我初學飛行的時候,在初次單飛那一天,因為太緊張了……"他吞吞吐吐地說著,說著,就聽不見他的話了,

 

"因為太緊張了?然後呢"? 我拉高音調,急著想知道結果,

 

"所以在降落後煞不住車,衝出了跑道",他說著,

 

"你沒有受傷吧"?我試著安撫他,

 

"只有鼻樑和額頭有因撞擊而導致的擦傷。不過,飛機斷成了兩截",他憂傷地說著,

我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故事。

 

"我舅舅堅持我必須完成訓練,但是從那次以後,我就對降落有了恐懼",他說,

 

看來這世界上同樣的歷史一直不斷地在重演著,歷史也不斷地在考驗著人們的命運。

這段對話搖醒了多年前的我。

我曾經就像阿赫米一般地遭遇過大麻煩,不過,我當時沒有一個有勢力的舅舅。

我開始為了背地裏稱他「少了根筋先生」感到些許的內疚。

當我還在初學飛行期間,我何止只是少了一根筋而已,我像是個沒有腦子的莽漢。

 

初抵開羅的那一天,飛機在漫天風沙的低能見度中著陸。

在滑行道上,我由客艙的玻璃往外看,見不到航站大廈,基本上,除了黃沙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機場在我們一著陸之後,就正式宣佈關閉了。

我們很幸運地在沙塵暴完全掩蓋機場之前抵達。

當時,我不了解命運為何會安排我來到這裡,但是我知道在生命中出現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道理的。

 

"阿赫米,咱們該進駕駛艙了!

下一班飛賀爾加達Hurghada的乘客馬上就要登機了",

我站起來對他說,

"由現在開始,只要和我一起飛行,就全部都由你來負責起降"。

 

"摔下馬來,是常有的事情。重要的是,你得盡快地騎回你的馬上去"。

 

 

 

待續………2013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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