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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學飛行者指南] – 第一章. 西奈半島的天空 1

西奈半島的天空

 

來到北非的西奈半島工作是一個很偶然的開始。

 

我這個台灣來的人,有時侯還真是很難理解這兒人們的想法的。

我真搞不懂,為什麼大家都堅持取幾乎一樣的名字呢?

我了解,在孩子的名字裡冠上聖人的名字,是對聖人們表示仰慕與崇敬,同時希望孩子們將來可以效法聖人們的精神,這是每一個父母的期望;不過,畢竟聖人的名字數量有限,當廣大的人口都普遍地這麼想著的時候,對於我這個外國來的機長,就有些困難了。

 

在我工作的環境裏,光是叫穆罕莫德和阿赫米的,就佔了七成以上。

剛來的時候,我老是搞不清楚誰是誰,不過,我只要碰運氣地在這兩個名字之中挑一個,大抵就有一半以上的機會是叫對人了。

慢慢地開始熟悉工作環境後,我卻還是常會很失禮地叫錯同事的名字;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起初我只是粗略地將他們分成飛行員穆罕莫德、機械員穆罕莫德、地勤阿赫米和空服員阿赫米等等。

不過,很快地我就發現這個方法明顯地太小看了阿拉伯世界的父母了,他們取名字時喜好"同中求異"的巨大力量,不是我的中國腦袋瓜兒可以瞭解的

在這兒,直接稱呼對方的姓氏,一般來說是有些不妥的。

據他們告訴我的,只有在孩子捅了大毗漏的時候,咆嘯的大人才會直呼你的姓。

更何況,他們的姓氏對我來說又是毫無脈絡可循地超級難唸。

一個外國人,更精確地說,一個亞洲來的外國人,若是一不小心把人家的名字斷錯了重音或唸錯了字,這褻瀆的冒犯可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

 

每天工作的這個圈子裡,實在有著太多名字相同的人了,所以我決定開始依個人特質的方式來記錄我的同事。

於是在我的記事簿裏便出現了櫃檯大個子先生、小個子地勤,英俊副駕駛、將軍機長,釣魚先生、最近剛失戀的副駕駛、萬人迷先生和大男人先生等等。

如果不是依這個方式來分辨我週遭的人們,那將來有一天,我攤開曾經在埃及的記事本裡,就會有滿滿的一大堆叫人搞不清楚誰是誰的穆罕莫德和阿赫米的。

雖然如此,光是把與我工作相關的同事名字全部個性化,就花了我好幾個星期的時間。

 

昨夜才剛從波蘭首都華沙飛回來,原本以為至少可以休息個八個小時的,結果,我只在飯店的床上躺了不到六個小時,就又被接回機場了。

關於飛行,這兒有些的規矩,是和世界上其它地方不同的。

見我一副沒睡飽又有點兒不爽的臉色,副駕駛安慰我,

 

"沒關係的,待會兒你可以在飛到塔林(波羅的海小國,愛沙尼亞首府)的路上好好補睡一覺的"。

 

我勉強擠出了些疲倦的笑容來回應他的好意。

這是一個光是單程的飛行時數就長達五小時,一去一返之間,來回總工作時間將超過十三個小時的長班。

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即使是在極度疲累不堪的狀態下,我也是無法在駕駛艙裏睡著的,尤其是當我坐在機長位子上,而飛機正以時速800公里前進的時候。

順便值得一提的,我會堅持這麼想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今天的飛行夥伴是

飛行經歷非常資淺的"少了根筋先生"。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的事都那麼地不如人意。

 

今天這位瑞典、法國混血的座艙長梅麗莎Melissa是大家公認最受歡迎的客艙組員之一。她除了有著典型的北歐美女該有的高窕身材條件之外,還會說流利的英、法、意、德四種語言;最重要的是,她熱情大方的態度總是令人印象深刻。

 

"王,昨晚我以為你會打電話給我的",她一邊抱怨著,同時小心地遞過來一杯熱咖啡。

 

她今天連我的職稱都省了。我真的不記得什麼時候暗示過她,我們可以一塊兒做點什麼的。

"呵呵,昨晚我在飛往波蘭的路上",我想她是在跟我開玩笑的,

但她那藍的像熱帶海洋一般的眼睛,正眨呀眨地望著我。

 

"你為什麼要到埃及來工作呢"?這是最簡單的開場白了。

"因為我想要看看金字塔和尼羅河"!我給了她一個也很簡單的答案,

"不,除了這個觀光的理由之外呢?她似乎想要問到她滿意為止。

 

"好吧!誠實地告訴妳,因為我把全台灣所有的航空公司幾乎都得罪光了,

哈哈哈",

"不過,這真的不能全都怪我的"我說。

 

"嗯!這聽起來很有趣,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噢!她那個藍眼睛真是會勾死人的。

"首先,我是在美國取得商業飛行執照的,然後回台灣加入了一個小公司,永興航空公司Formosa Airlines

這個階段的四年之中,我以破紀錄的速度昇上了機長。但是那個工作令我忙碌地幾乎完全沒有個人生活。我努力地工作到快要爆肝吐血了",我說。

 

"所以你也飛過小飛機"?梅麗莎Melissa好奇地問著,

 

"那是當然的,每個人都是這樣開始的",

"不過,我很快就開始飛大傢伙了。因為沒多久,我就被挖角到當時新成立的瑞聯航空公司U-Land Airlines,開始了噴射機機長的職務生涯。很不幸地,愉快的日子卻在五年之後,因為公司倒閉而曲終人散"。

"你們那兒一定也有著許多美麗的空服員,對吧"?這似乎是她比較在意的重點。

那是當然的。不過,沒有藍眼睛的,我說。

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只和梅麗莎Melissa搭檔工作過兩次,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已經和我熟得像是多年好友一般的了。

距離乘客登機還有一點時間,她已經俐落地把她的手下工作都安排好了,而且她似乎絲毫沒有想要離開我的駕駛艙的樣子。

 

"你說的英語不像是一般亞洲人的腔調,你是在哪裡長大的呢"?他今天還真稱得上是個好奇寶寶。

 

"噢!關於這一點,那是因為我看了太多的美國電影了,哈哈哈"!

"不!絕對不會是這個原因的",她知道我在做弄她,

 

"可能因為我在英國倫敦唸過研究所",

"努力地工作了近十年,我覺得需要停下來充電一下。在多年的工作經驗中,對於台灣的航空工業,我累積了太多的疑問,是必須在學院裡才能找得到答案的"。

 

"噢,我真愛我的倫敦城市大學,那真是一段快樂的經驗。他們把我由一個原本只會開飛機的駕駛員,教育成為對航空工業更深入了解的管理人。我的碩士論文通過時,我的視野、我的專業都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格局了"

懂得多了、標準也高了,我的麻煩也開始了,我滔滔地說著。

 

"所以你如願地進了航空公司的管理階層了嗎"?她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

"很遺憾地,這事從來沒有發生"。

"我先在台灣高雄的一所國立大學擔任講師,傳授航空管理課程"。

 

"一個在大學裏教書的機長?你的經歷真是很特別的",她的藍眼睛睜的更大了。

 

"我只待了一段時間的。雖然我愛和學生混在一塊兒,但是,講師待遇和機長的比起來,令我有些活不下去",我有些無奈地說著。

 

"接著,我陸續地在台灣的華航、遠東、立榮三家航空公司工作。很遺憾地,每一家公司我都只待了三個月便主動離職了;因為我發現我已經無法再忍受台灣航空公司的工作文化了"。

"這就是我把台灣大部份的航空公司都得罪光了的故事。不過千萬別認為我會後悔,因為我真的盡力強迫自己試過三次了",我聳了聳肩。

 

為什麼我只遇見過你一個來自台灣的飛行員,其他的人為什麼不一起出來呢?梅麗莎Melissa不解地問著。

"關於這一點,我不能替他們說些什麼;但是,我只能遺憾地說,一般台灣飛行員都缺乏擁有國際承認的執照及語言能力。僅僅持有台灣飛行執照,在國際上是絕對找不到工作的"。

 

"所以我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很特別的人"!梅麗莎Melissa很肯定地說。

 

乘客開始陸續地登機就座,後艙的組員們開始忙碌地招呼著。

 

"我替你準備了一份特別的餐點,待會兒忙完了再送來給你,甜心"。

 

我笑著跟她點了點頭。一轉頭,看見全程在旁聆聽的副駕駛詭異的笑容。

有這麼一點兒莫名的尷尬感覺。

 

 

 

待續………2013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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