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初學飛行者指南] – 第五章 出遠門前的準備 2
我的心忘在了格藍福克斯(Grand Forks)
有了昨天的練習和暖身,我自認我可以出發去北達柯達了。
一大早到機場,鮑伯(Bob)及赫爾(Hal) 已經等在那兒許久了。
赫爾雖然支持我這趟的冒險,但是另一方面他還是有些擔心我這個只有不滿一百小時的初生之犢,會在經驗不足下出現危險。尤其是我在跨越寬廣的洛磯山脈期間。
匆忙地把油箱加滿時,我發現赫爾似乎比我還關心此次的長途飛行。
他隨著我忙進忙出的,除了幫忙之外,還一再地叮嚀鮑伯Bob,要他確實地在我出發之前,先帶我到山區裏去教我山區飛行的各項安全規則。
鮑伯Bob,赫爾在機場裏的朋友。一位退休的前海軍飛行上校。七十歲的老先生,有著典型美國人的超標寬廣體型、老態龍鍾的態度加上有一點緩慢的動作;我還沒上飛機就已經有點猶豫了。
"你確定這位鮑伯老先生是來幫我的嗎"?
我有些心虛地看了一下赫爾,努力忍住了心裏的這句話。
他其實不知道,我昨天已經迫不及待地自己先去試過了。
不過,今天,我也決定保留昨天在山區機場摔得七葷八素的這個秘密。
赫爾見鮑伯沒講解清楚,趕忙地插話進來了;
他急著告訴我若是引擎故障而必須在樹林中迫降,一定得對準兩棵樹中間撞去,如此向後折斷的飛機翅膀可以用來吸收主要的撞擊力;如果我超過三天沒和他電話連絡,那他就會通知州警到山上去找我等等。
接著他又雜七雜八地告訴我一堆野外求生和自救的程序。
看著他忘情地說著,我真感動!他真是把我當成自己的家人看待了。謝謝。
我和鮑伯一路向東北進入山區。在洛磯山脈西邊山脊裏的某一個不知名的泥土機場中降落。
對準跑道準備降落時,這位胖的快把我擠貼在飛機窗上的老戰鬥機飛行員,開始嫌我膽子太小、飛得太乖了。
突然像是神風自殺隊上了身的胖老頭,不斷地催促,要我俯衝向地面的樹梢,
我看見跑道在眼前清楚地展開,風和日麗的,幹嘛要改成一副準備低空投彈摧毀
地面目標的架勢呀?
他不斷地推我的駕駛盤,而我則不斷地將機頭拉起;兩個人在著陸前就這麼推推拉拉地持續著。
幾乎是擦著樹尖而過的方式接近跑道,那種感覺像在刀鋒上行走,害我從腳底一路涼了上來。
不過鮑伯說的有理,大家都不喜歡在降落時的下滑道上太接近跑道頭的樹梢,所以往往都會以過高的高度飛進跑道。
而過高的進場高度常會導致在山區機場的失事;最典型的事故就是強行降落;
結果往往是將跑道用盡但還是煞不住車,最後衝出並撞毀在跑道的延長線外。
"謝謝指教,我昨天已經親自證實過兩次了"。這一句,我只能在心裡回答。
只要操控得宜,高過樹尖5000呎和5呎是一樣安全的。
今天這個落地是我第一次在泥土地上降落,不過我落的不錯。
回航時鮑伯帶我進入佛雷斯諾市的大機場(Fresno Terminal)空域做儀器飛行ILS進場及戴面罩模擬低能見度的(Under the Hood)儀器飛行。
回到喜悅機場Sky Park後,他一直讚賞我很穩定,也誇獎我的西斯納C-150是一架好飛機。他一再強調要把我訓練成一個西斯納飛機Cessna的飛行專家,不過也不忘了收我30元的指導費。
我把山區該注意的事項全部老老實實地在他們面前重複地背誦了一遍,赫爾則在旁邊一副是自己要上場的樣子,不時地提出補充。
他真是個好人。沒有他我做不到這些的。感謝上天的安排!
咱們出發吧!
上午的行前訓練後,我替飛機換了全新的機油並向區域航管發佈了飛行計劃。
臨行前赫爾還不忘把他的保溫箱及食物保鮮袋借給我,就怕我忘了些什麼似的。
加滿油的飛機和一個只有約一百小時的初學飛行員,即將要航行1500海浬到北達柯達州做長程越州飛行了。
我不知道將會遇上些什麼事,但是很清楚地,接下來,最大的重頭戲是橫越北美高山群峰聚集處,寬度達千里的落磯山脈。
如果台灣高達近四千公尺的中央山脈像是一堵牆,那麼我即將面對的會是一連串更高、更廣的大壩堤。
我也許曾經有過機腹著陸的經驗,也曾在距地面30呎的機場上空失速,許多次的驚險著陸…….;
但和那些經驗比較起來,今天下午才是我最接近危險邊緣的一次。
13:03由喜悅機場Sierra Sky Park起飛,一路都在航管雷達守望Flight Following下飛行。因為不想鑽進什麼都看不見的雲裏,所以我刻意地保持在雲底下300呎左右的高度,這有一點像是一隻蚊子企圖貼著天花板飛行,結果這個高度卻讓我顛的像是騎著隻心情很不好的野牛。
到普萊仕維爾Placerville前雖然很顛簸但能見度還算不錯;但在轉進雷諾Reno方向後,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
山區天氣變化無常,轉眼間,晴朗的天空在幾分鐘內就轉變為灰暗陰沉的天氣。
因為飛進了山區地形的關係,而我又必須保持在雲下才看得見,周圍的山脈都逐漸地比我飛機還高了,飛行的航道也被迫越來越接近山壁了。
我的高度表上指示的是7500呎,但地面距離我的實際垂直高度不到1000呎。
前方為了避開一個我飛不過去的山峰,我做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決定;而這個決定導致飛機轉進了另一個狹窄山谷的死胡同裡。
太低的雲層使我無法爬高,因為我不能在狹窄的山谷中再失去前方的目視依據,一旦鑽進雲裏,那我就完全瞎了,然後,我的麻煩就大了!
開始下雨了。
大氣環境一開始有水汽凝結的傾向時,為了預防引擎和空速管結冰,受過訓練的直覺使我在下雨前就打開了空速管加溫器Pitot Heat 和汽化器加溫器Carburetor Heat。
相對的,為了供應這倆個加溫系統熱力,飛機也失掉了一部份馬力。
我很明顯地被大自然夾在低雲和山坡地面之間,外加上幾乎快看不見前方的能見度。我急促地在窗外找尋可以逃脫的路徑,但望眼而去全是山壁和樹海。
一片疏雲散去後,我發現眼前唯一可能穿越的是一個在稜線上稍低的鞍部。
我立即捅上了全部的油門,但是飛機能反應出來的引擎推力卻不太明顯。
開啟汽化器加溫器Carburetor Heat是一定會損失馬力的,
但在7000呎以上高度外加空氣中溼度過高才是造成馬力損失的主因。
眼見前方地面越來越近,我下意識地想將飛機向上拉。
將駕駛盤向後逐步拉起來。
飛機並未爬升。
但速度表的指針卻不斷接近失速。
馬力不足的狀態下,這樣做只是將機鼻帶起來成個放風箏的姿態,
這時峽谷已經窄的無法回頭了。
我緊咬著下唇,將飛機轉向最低的山脊前進。
週遭的山區景物已經開始水平地浮現在窗外了,紅黃色的巨大岩石和咖啡色的松樹桿,這些都是開車時在山裡才見得到的景物,現在都在我窗外了。
老天保佑!
飛機就這麼在比松樹尖稍高的驚險高度下,僥倖地從鞍部通過。
當時高度低到我可以看清楚底下山路上紅色小卡車的車牌了。就在那幾秒鐘裡,一種盡了全力但卻無能為力,聽天由命的情境,令我全身肌肉和神經都緊繃著,我專注地幾乎忘了呼吸。
我很清楚,在七、八千呎的高度下,因為氣壓較低及空氣中可供燃燒的氧氣量不足, 西斯納Cessna-150的活塞引擎的輸出馬力會相對地降低,而飛機也會更容易失速。
這裡的"失速"的意思是,飛機在空中失去了浮力(升力Lift)接著就會垂直地像顆石頭般地掉了下來。
平常在海平面高度, 55浬空速是我Cessna-150的失速速度,也就是說,任何時間低於這個速度,飛機就完了。今天在山中8000呎的高度,我知道在空速接近70浬時,一個大角度轉彎或機頭稍高就很可能會提前失速的。
當時狀態下,我已盡力將機鼻拉起,空速也降低到約63浬了,如果再多拉起一些駕駛盤,那可能等不到我飛過山鞍,我一定就會砸在松樹林子裏了。
我唯一能做的事,只能用全馬力保持最低的速度,然後期待松樹尖在我機腹下輕輕劃而過。
“ 老天,我真的撐過來了!”
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聲,大的連戴著厚重飛行耳機都可以清楚聽見。我從來不知道一個正常人的心臟可以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山脊背後,接踵而來的竟然是一片綿延數浬,令人慶幸的緩降森林下坡。
我像個抓住水中浮木的溺水者般,立即求生似地趕緊順勢推機頭向下加速,取回飛機的速度控制權。
速度,是飛行的首要關鍵,在有速度的狀態下,是我控制飛機;沒有速度時,是飛機控制我。這一點倒是和騎腳踏車的道理相同。
天氣由低雲陰雨中又逐漸地放晴了。
加速後,我關上了空速管加溫器Pitot Heat 和引擎汽化器加溫器Carburetor Heat並立即盡量爬高,幾分鐘以前,高度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命。
當我的目光再次由駕駛艙內移到機外時,在低空稀疏低雲及滿山蓊鬱的林木間,猛然地迸出了一個巨大的湖面。
不到幾分鐘的光景,這個山中大湖的面積就令我完全的怔住了。
趕緊翻開航圖才發現,這豁然開展在我眼前的,就是內華達州山區著名的太浩湖Lake Tahoe。
群山之中能看見如此壯麗的大湖,此情此景絕對是我生平所僅見;在剛經過了一段驚險的過程後,那蔚藍的廣大湖面立即舒緩了我方才驚魂圃定的情緒……….
嗯,至少眼前它是平的。
猛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我可能已偏離了航路約30浬了。
因為山中高聳地形的原因。第一套導航儀器VOR.1的指示不穩定,第二套導航VOR.2則是完全收不到訊號。
我知道我的下一個麻煩來了,我迷路了。我在山裏迷路了!
幸好有太浩湖當參考,幾分鐘後我便在圖上辨認出了自己大約的位置。
繼續前近並跨越了一排山脊後,當另一個開闊的山谷出現時,我立即就辨識出方位並確認目的地賭城雷諾Reno 到了。
在還沒進入賭城雷諾Reno的三十浬航管範圍前,我翻出航圖及機場導引,並以兩套導航儀VOR交叉確認位置,正要用無線電聯絡雷諾Reno進場管制台時,你猜怎麼著?
連接無線電的內部通話器電池掛了。
挑個這麼大凶又諸事不宜的日子,今天出門前真是該翻翻黃曆的。
任何航機在未獲得許可前是不得進入重要且繁忙機場的終端管制空域TCA(Terminal Control Area,也就是今天的Class B空域)航管區的。
確定無線電發不出去後,我立即調頭180度飛離雷諾Reno航管區。
換個電池有什麼難的?
我先在山間找了一個定點上空,繞著圈盤旋著。
拿出腰間的瑞士刀,低頭鑽到儀表板下方把內部通話器的4顆螺絲鬆開、找出備用的9V電池裝上;
就這麼簡單的動作,飛機由8000呎俯衝掉到了6000呎,還差點兒翻過去兩次。
最後無線電終於可以用了。
降落在賭城雷諾Reno機場時,那個換了電池的內部通話器只狼狽地鎖上了一顆螺絲、半吊不掉地掛在我腳邊。
幸好今天下午這附近空域只有我這一架飛機是少一根筋的。
機場加油的工作人員推薦我去一家假日酒店Holiday Hotel,一晚的住宿費據說只要20美元。
折騰了一天,我已經餓的快昏倒了。
晚上按照赫爾先前的推薦,去了馬戲賭場Circus Circus的自助餐廳。
為了吸引賭客到此光顧並增加賭場的人氣,這兒眾多的美味餐點只要價4美元。
好久沒有吃到一頓完整的晚餐了,美食當前,今天下午發生過的所有事情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回房間的途中,不可避免地經過了賭場大廳,不能免俗地,我也嘗試玩了一下吃角子機Slot Machine,一共試了六個銅板,共花了1元5角美元。這是我能花在賭場裡的最大限度了。
這樣說吧,這趟旅程我是來賭命的,不是來賭錢的。
晚上打電話給赫爾報平安,告訴他今天一切都很順利,沒什麼好擔心的。
噢!天知道我在說些什麼謊。
賭城雷諾是個建設在山中不毛之地的賭博城市,櫛比鱗次的賭場之外,其實市區實在不大。
除了賭徒和迷了路的一百小時資淺飛行員之外,誰還會有興趣上這兒來呢?
待續………..2013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