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學飛行者指南] – 第六章. 功敗垂成的海鷗 1.
折返
一大早6:30就被櫃檯的起床通知Wake up call 叫醒， 不過我還是在床上賴了半小時。緊閉的窗簾邊，透著些許的陽光。
我躺在床上卻一直在猜著今天的天氣。
昨晚氣象報告說今天有冷鋒南下，所以窗簾縫中透進來的陽光令我有些疑惑。
哈哈！太好了！今天是個晴空萬里Clear sky的好天氣。
有了昨天的諸多經驗後，我當然是歡迎晴朗的天氣的。
盥洗後，我決定直接到機場起飛，因為我得把握這難得的山區好天氣趕緊出發，我可不希望再發生像昨天下午那種為了躲雲而差點兒撞山的事。
至於赫爾大力推薦的那一家據說叫做＂加州－內華達九十九分錢CAL-NEVA 99 Cent早餐＂，我看下回再說吧。命可是比那些雞蛋火腿早餐來得重要。
叫了一輛計程車一路趕到機場，加了17.5加崙的100低鉛(100 LL)航空汽油，花了我近45元，乖乖，這兒的加油站都是土匪開的。
一切就緒，聯絡雷諾機場的地面管制台Ground 時有點兒誤會，因為在此地聯絡地面管制台Ground 前，得先向航管許可台Clearance頻道取得許可後，才得以聯絡地面管制台Ground 和請求滑行至跑道頭。結果被管制員Controller 修理了一番。我又沒來過這種機場，所以一開始就出了毗漏。
幸好，最後還是得到了滑行許可。
另外，我還犯了一個錯誤，我應該先發動引擎，準備好一切，再請求許可的。
這樣，就可以在獲得許可後立即就開始滑行。
事實上，正常程序本來就應該是如此。我這個笨手笨腳的初學者，今天一上場就洋相百出。
不過，除了經驗不足外，我昨天的壞運氣似乎還沒走完呢。
我插入鑰匙，打開總電源開關，發動引擎；螺旋槳轉動了3 . 4圈，引擎幾乎發動了，但接著只聽見齒輪摩擦卡住的聲音，然後就再也發不動了。試了幾次，每次總聽見起動馬達空轉，但不見螺旋槳轉動。
我知道，我的麻煩大了。
一位叫史提夫Steve的好心技工見我的啟動馬達在那兒一個勁兒反覆地空轉著，便主動地過來教我處理方法並幫我把引擎發動了。
過程如下，抽出機內儀表板左下方的汽油手動幫浦Primer Stick抽送3次、將油氣混合比操縱桿推至富油Mixture Rich、將油門推入約2至3 公分、然後踩緊煞車。
接著史提夫Steve用非常嚴肅的語氣提醒我，一定要等到他給我手勢才可以起動電門，否則突然起動的螺旋槳可是會嚴重地傷到他。我的意思是說，我如果不小心，我的螺旋槳可是會把他切成肉醬的。
我非常小心地配合著他的每一個步驟，因為飛機可以故障、錢可以多花、但我不希望任何人受傷，尤其是一位好心幫忙的陌生人。
一切就緒後，我開啟了電門，然後史提夫Steve在機外螺旋槳前，用雙手向下猛然的扳動我的螺旋槳，強迫地將我的引擎啟動起來了。
這下子我馬上又面臨了另一個抉擇，繼續朝目的地前進還是返航。
基本上這是個很蠢的問題，飛機都壞了，當然得回頭。
但我不理性的一面並不想就這麼結束我的旅程。
我想，這才是我總在危險邊緣排迴的主因。
幸好，今天我的理智勝利了。雖然昨天已經冒了那麼多的險，而且又已經走了那麼遠了；但是最後我還是決定回家修飛機。
滑行到跑道頭時，無線電中傳來很大的雜音，使我幾乎聽不見塔臺的回話，也不肯定塔臺說了甚麼。問了幾次後，在我後面的一架達美航空Delta 737的駕駛忍不住地用相同的頻道告訴我，
”嘿！他們說你可以走了”。
我這才加滿了油門起飛回家。爬升中，儀表板上的姿態儀 Attitude indicator又壞了，幸好，今天是萬里無雲的天氣。從昨天出門到現在，這一路上可真是沒完沒了的麻煩。
赫爾很驚訝地見我又飛回來了。
我在出門前大費周章地準備，還煞有其事地飛到山裏模擬危機處理；然後在內華達山裏差一丁點兒就掛在松樹林裏，加上迷路和一堆蠢事……。
難道這些為的就是今天一早可以打道回府，噢！我真是一肚子的挫折！
最離譜的是，飛機一回來著陸後，一切故障都自動恢復正常了。
下飛機後，我沮喪極了。
我那不認命的固執讓我覺得像是被命運耍了一圈。不過，面對現實，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請赫爾幫我立即訂了一個新的起動齒輪，市價可是要花400多美元。
飛機要是再這樣壞下去，我會瘋了的。
中午赫爾開車帶我到佛雷斯諾Fresno城裏的銀元餐廳Silver Dollar請我吃飯。
為的是慶祝我凱旋的折返。我真的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我甚至不敢告訴他昨天下午發生的故事。
＂昨天下午一切順利吧？＂老赫爾還是好奇地開口了，
＂昨天？ 噢 …….噢， 很好呀＂，我猜我的回答一定是遲疑了一下，
面對這個突來的問題，我緊張地趕緊放下手邊的牛肉漢堡，深怕我的心虛被赫爾一眼就看穿了。
＂昨天下午有架小飛機在內華達山區撞了山了，因為午後山區天氣突變＂，
＂搜尋通報是在傍晚發佈的＂，，赫爾佇了一下，
＂幸好，你昨晚打電話來報了平安＂，
在他那滿是灰白鬍渣子的臉上又恢復了笑容。
手指頭還掐著那個流著魯汁的漢堡，環顧這餐廳裏週遭的熙攘人群，我的臉有一點笑不出來的僵硬，
＂噢！感謝老天＂，我心中暗叫著，
我差一點就讓內華達州一個下午發佈兩個搜救通報。
就在這一瞬間，我領悟了為什麼這位愛爾蘭老先生會突然慷慨請客了；一般的老美是很少會請客吃飯的，尤其是我又只是個和他不相干的、台灣來的、莽撞的愣頭小子。
餐後，赫爾開車載我到福斯VW修車廠開回我送修的車子，又付了270美元。
這是另一個蠢事；在這加州的鄉下，是一定要有自己的車子的，否則你絕對會寸步難行的。
我為了不麻煩大家，所以前一陣子自做決定地跟一位老頭兒買了一輛柴油引擎的福斯小車，1280元。
赫爾一見到那車就直呼＂糟了＂！
赫爾一點都沒錯，接下來那車就不斷地進出修車場。我花了更多的修車錢，而且麻煩了他更多次。
下午開車回機場後，我自己換了車子的機油及濾清器。
我求求你不要再壞了。飛機和汽車輪流壞，我猜我的錢很快就要花完了。
處理完了飛機和車子的意外帳單和麻煩後，下午我一個人坐在機坪旁發呆。
如果沒有這些意外，我大概已經飛到科羅拉多州了。
但這兩天發生了太多讓我來不及整理思緒的事；那些我遇上的，或者該說是我造成的驚險事件或糗事，雖然讓我學到了寶貴的教訓，但我對自己的表現與判斷力卻是非常失望的。我急著想用長途飛行來證明自己，結果卻連隔壁內華達州都飛不過去。
老赫爾靜靜地走到我身旁，沒等我回過神來便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知道強納森Jonathan 嗎”？
“誰？” 我還沒弄清楚他的問題，
“強納森Jonathan”
“它是一隻海鷗，你聽過它的故事嗎”？
我楞了一下，大概地猜到他想說的是什麼了，但沒等到我開口，他又補了一句，
“那是一本很有名的書，講的是一隻不平凡海鷗的故事，我猜你在學校唸書時一定讀過這個故事的”。
噢，我確定老赫爾說的是”天地一沙鷗”的主角的名字了。
但，天地一沙鷗跟我有什麼關係？
幫個忙，他該不會見我沮喪地坐在這兒，所以想和我聊聊小學時的故事書內容吧？
沒等我開口，老赫爾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知道一般的海鷗平常都做些什麼嗎”？
“做些什麼”？我很沒力地轉頭看著他，
雖然我覺得討論這個話題有些汙辱我的程度，但為了不破壞他的興致，我決定聽他繼續講下去，
“一般海鷗平常只做三件事，那就是 Eating (吃)、Shitting (拉) and Squawking (擾嚷)”。
“但是強納森Jonathan 不一樣！”
“他不想像其它同伴一樣庸碌地過完一生。
雖然是海鷗，但強納森Jonathan希望做到像海獵鷹般快速、敏捷地飛行。＂
＂而他最後的成功是在不斷地嘗試和失敗中累積而來的，”
我靜靜地聽著，
“你我都是強納森Jonathan！
我們都不希望我們的人生只是吃、喝、拉、撒和爭吵。所以，我們不斷地挑戰自己的極限。”
我突然會意了過來。
從來不曾仔細想過小學時讀過的天地一沙鷗的故事和我真實的人生會有什麼關聯，眼前的老赫爾卻單刀直入地為我的人生下了註腳。
“你我都是強納森Jonathan！” 這句話很強烈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我們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我們要用毅力克服環境、我們不甘於當個只會覓食的海鳥、我們知道自己在溫飽外，還有更大的志願要努力。”
夏天的北加州，夜來的晚。
在下午八點的黃昏夕陽中開車回家，突然，那屢修不好的大爛車、控制不住的額外開支、那差點讓我粉身碎骨的驚險故事、不可預期的飛機狀況和自己的無知表現，都不再那麼地困擾我了。
因為我是一隻” 強納森Jonathan”，
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喜歡有這個”鳥名字”。
201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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