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初學飛行者指南] – 第三章. 佛雷斯諾 (Fresno) 3.
停機坪上的午餐
既然已經恢復了飛行能力，佛瑞茲便提議趕緊將聯邦民航局規定的基本課程時間補齊。
這包括了獨自越野飛行與教師伴隨越野飛行時間。
越野飛行的定義；指得是任一起飛降落的距離超過25海浬以上，就可視為越野飛行，也就是稱得上是長途飛行的定義了。
航空使用的單位較公制的公里與英制的英里都要大的多。照理說，應是承襲了早期的航海規則而定。粗略的算法，25海浬約是46公里左右。
第二天，我們就飛往南邊一百海浬外的貝克斯菲爾德Bakersfield機場。
教師伴隨越野飛行的目的，是為了輔助學生實踐導航的操作。
學會操作飛機後的下一步，就是要學會接收、運用導航站訊號。如此，才能在空中依儀表指示來認路，並避免迷失。
由空中往下看，大地上的景物和地面駕車時所看見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尤其是當能見度低或天氣不佳時，那可就得仰賴每一個區域中設置在地面上的導航發射站，發射訊號來導引飛機方向。畢竟，天空中是沒有固定的馬路標識可供參考的。
越野飛行到貝克斯菲爾德機場，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由佛雷斯諾起飛朝南走，就算不接收任何導航訊號，只要一路跟著底下的99號公路，直直的往南飛行100海浬即可抵達。
對於初學者來說，這是一條可供練習但又不易出錯的路線。
花了一個小時多，來到了貝克斯菲爾德機場。
南加州是個充滿陽光的地方，在萬里無雲的天氣下，機場跑道在十幾浬外就能清楚地看見了。
對於初次長途飛行者來說，這趟航程練習，實際上壯膽的功效是遠超過導航學習的目的。
中午我們在貝克斯菲爾德機場餐廳用餐。
和美國人朝夕相處後，我才知道，美國有許多的人們，喜歡駕著飛機到鄉間的機場來用餐，有時距離可達數百公里之遙。
除了炫耀能力、財富外，這更是擴展視野的一種浪漫表現。
為此，大部份機場停機坪旁邊的餐廳都裝潢地美輪美奐的。我不得不承認，許多機場停機坪上的餐廳，比一般街上的更漂亮。
試想，住在台北的人，在午餐時間駕機飛到台中機場。在餐廳的前方停妥飛機後，便坐在採光充足的巨大落地窗前，面對開闊的跑道空間和友人共進美食。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呀。
中午用餐的客人絡繹不絕，原本單純的越野飛行，一下子變成了午後露天咖啡館的浪漫餐宴。
關於浪漫這部份，請別誤會，我指得是，只有佛瑞茲而已。
進了餐廳，一位穿餐廳制服的中年女服務生便熱情有禮地為我們帶位，佛瑞茲從那一刻起，就無心討論任何有關飛行的議題了。
他如魚得水地忙著與幾位年紀約四，五十歲的女侍聊天；不停地詢問，＂什麼樣的餐點是最適合這個浪漫的日子啊？＂
我聽了都快要吐出來了。
對不起！在我們家鄉，是沒有人和這些老太婆(歐巴桑)搭訕調情的。佛瑞茲還真是生冷不忌呀？
我已經點了我的起士漢堡很久了，但是卻仍不見我的食物。
不遠處佛瑞茲仍然和靠在他身上的那位女侍咯吱、咯吱地談笑著。
我懷疑她們倒底有沒有空把我的點餐單送去廚房啊？
更令人沮喪的是，剛才所有的客人都見到我是和這位明顯賀爾蒙過度分泌的失調歐吉桑一起進來的；在他們如此歡愉的喧嚷氣氛下，也不知怎地，我潛意識地開始把臉藏在自己的手掌裏面了。
嗯，我正在努力適應著這一部份的美國文化。
我甚至懷疑他不是來這兒吃東西的。他早上不是還嚷嚷著，下午有事要趕緊回去辦嗎？看來佛瑞茲的所到之處都可以是內華達州。
這時候，停機坪上轟隆隆地滑進來了一架昂貴的單引擎Beech Craft Bonanza飛機。
定眼一看，雪白的機身上漆著一個紅色的圓心並寫著斗大的JAL三個字母。
是日本航空公司的訓練飛機。
我知道日航的訓練基地在北加州的舊金山那帕Napa地區，但是我從沒想過，他們會飛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因為由舊金山地區的那帕至此大約是五、六百公里的距離，再由此朝南走，過了山就是洛杉磯了。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漢堡已經送來了，而佛瑞茲也已經調情調到櫃檯去了。
一位穿著航員白制服的年輕日本學生飛行員，挽著他的日籍女友走了進來。
當他們不巧地就被安排在我的隔壁桌時，那情景觸動了我所有的情緒。
我跌入深深的思緒中，難過地幾乎快嚼不下去了。
眼角的餘光中，我好羨慕他能帶著女友出來越野飛行。既完成了規定的單獨越野飛行的科目，也討好了自己的女友。雖然我猜日航絕對不會知道他的單飛學生飛機上帶著額外的乘客。
如果我沒有砸飛機的話，此時，我也很可能正帶著女友在北方明尼蘇達州的賊河瀑布機場（Thief River Fall Airport）享用午餐呢。
不過，那個工作被我大意地搞砸了。
我一個人吃著那嚐不出味道的漢堡，同時靜靜地被眼前的景象懲罰著。
耳邊不時地傳來佛瑞茲與女侍們談笑的歡愉聲，而我卻坐在那兒跟自己過不去。
這頓飯吃的令人心碎。
對佛瑞茲來說卻是不虛此行。
回程的路上，佛瑞茲問我明天還需不需要他陪飛，
我簡單地告訴他，我得盡快獨立起來，因為我已經落後太多……..，太多了。
個人飛行執照考試（FAA Private Pilot License）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卯足了全力，每天至少飛行二至三次，除了練習考試課目之外，便是獨自越野飛行數百浬。
我需要的就是充分的練習，一旦領會貫通了之後，這原來困擾我的科目就都迎刃而解了。
開始飛行的第十九天，佛瑞茲便簽署了我的考試推薦書。
我等待了一輩子的日子終於來了。
曾經有一段日子裏，我還以為這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的。
佛瑞茲一早簽完了我的文件後，便催著我趕快啟程，因為今天考試的場地遠在四十分鐘外的凡莎莉亞Visalia機場。
前往考試的路上，我一邊複習著該注意的項目，但另一邊卻又擔心考試官會不會為難我這個外國人。據說，聯邦民航執照的考試，等同於一般的國家考試，是非常嚴肅的事情。
我不擔心飛行考試前的準備工作，但是我擔心那沒有範圍的口試，我更擔心考試官可能會嫌我的英文不夠流利。雖然我在離開北達科達之前，就已經通過了美國民航局個人飛行執照的筆試。
但是今天的飛行考試，才是真正評斷我的飛行能力的重點。
這一切的擔憂，都在我見到了考試官雷蒙班克先生（Raymond Bank）之後，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班克先生是位和藹的七十多歲老人，他輝煌的過去與豐富的飛行經驗，始於二次世界大戰的洗禮。我猜就是因為這些殊榮，才能令他夠資格擔任美國民航局的執照考試官吧。
他仔細地檢查了我所有的文件與筆試成績單。
＂噢！你的筆試幾乎拿了滿分，而且你只考了一次就通過了＂，他說。
＂我盡力而為＂，我靦腆地聳了聳肩。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人們把考試當一回事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猜，這代表了我的第一印象分數應該還不錯吧。
一切合法後，接著，他要求我擬一份三個機場間的長程飛行計畫與所有的數據；
我很快地便完成了這項工作。
他看完我的飛行計畫後，微笑地點了點頭。
這表示該開始今天的下一個階段，口試。
感謝在北達科達時期的扎實訓練課程，在那一個小時中，我完整地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
＂通常為了確定學生的程度，我都會問兩個小時以上的＂，他繼續地說著，
＂不過，聽了你的回答後，我確定你的筆試成績不是靠作弊得來的，哈哈哈＂，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接著便是飛行考試了。
我們在空中從容地把民航局規定的項目一樣一樣地考完，最後飛回機場時，他突然收回了我的油門，
＂現在你的引擎故障了，請準備迫降＂。就是這麼簡單的指令。
一路上，他的語調始終是穩定、清楚的。除了關鍵時刻的指令外，他一直都安靜地坐著。
我先壓下機頭並保持飛機的滑翔空速，接著便盤旋下降接近跑道，待一切就位後，我便開始轉頭對準跑道，準備無動力的迫降。就在我即將著陸時，班克先生又將油門還給了我。
＂我想看看你重飛Go Around＂，他說。
那有什麼問題。
我加了油門便把飛機再次地拉了起來，同時收起襟翼、調整仰角。
當飛機爬升通過500呎高度後，他猛地又收回了我的油門，
＂你的引擎又在低空故障了，請處置給我看＂，他穩穩地說著。
我原本以為考試已經結束了，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一關。
但是他關掉油門時的高度實在是太低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跑道後，決定掉頭回來順風降落。
左腳立即蹬滿舵後，我順勢地將飛機掉頭了一百八十度，接著便順利地降回了跑道上。
連我都對自己的直覺反應嚇了一跳。我沒有思考也沒有時間思考，一切就是這麼自然地做完了。
班克先生下機後，就逕自地往辦公室走去。我匆匆收拾好裝備後，也跟著回到了辦公室。
他已經端坐在打字機前，帶著老花眼鏡，抬著下巴、瞇著眼專心地打著文件了；
我揪著自己的衣角，忐忑不安地站在門邊，等著他接下來的宣佈。
＂上週當佛瑞茲為你報名時，我一度擔心你會像其他的亞洲學生般地令我頭疼呢＂，
＂事實上，你是佛瑞茲過去幾年來，送來考試的學生中最優秀的一個了＂。
＂恭喜你，王先生，你已經通過了今天的考試了＂，他挑起了眉毛來透過老花眼鏡框的上方看著我說。
我愣在桌前。
那前半生在眼前瞬間通過的現象，真的出現了。
不敢相信，我等了一輩子的願望，在經歷了北達科達州和加州如此多的波折後，現在終於實現了。，
我只花了十九天。我真不該小看自己的。
我做到了！我完成了我的承諾！
終於，我在巨大的失敗中扳回了一成了。
送我出辦公室時，班克先生，輕輕地提醒我，
＂美國聯邦民航局只對領有執照的飛行員的紀錄感興趣＂，
＂至於任何發生在執照之前的事，都不在我們的關心範圍＂。
＂現在開始，你是一個有正式執照的飛行員了，請小心飛行，並祝你著陸愉快＂，他微笑地對我眨了一下右眼。
他媽的! 我大概猜得到佛瑞茲跟他說了些什麼了。
待續…………….2013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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