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初學飛行者指南] – 第三章. 佛雷斯諾 (Fresno) 2.

 你是腦子裡有問題啊!

 

 

弗瑞茲要求我今天先練習基本的起飛和降落。

我得立刻開始熟悉飛機的操作特性、搞清楚電門和各項操縱系統的位置、觀察機場附近的地形與特徵、以及猜測旁邊這位先生的下一步企圖。

 

以往,我們都是先在地面教室裏清楚地講解完飛機的各項裝備後,才開始上飛機的;這是我第一次在起飛後,才開始學習新飛機裏面的所有東西。

就這樣手忙腳亂地飛了幾分鐘後,一切才漸漸地穩定了下來。此時,弗瑞茲就一股腦兒地將飛機全部交到我的手上了。

 

在北達克達州的格藍福克斯機場,航太基金會為了我們這群身價昂貴的驕客,成立了一個"光譜訓練計劃(Spectrum)",為此還特地購置了十多架的全新派柏飛機公司(Piper)製造的單引擎派柏箭型機(Piper Arrow PA-28R-201)。

這種飛機具有兩百匹高性能馬力、四個寬廣的座位、具可收放的起落架、同時機上的儀表及航電裝備可全都是高檔貨中的一時之選。被我摔壞,但在一週後就修復的那架ND 809就是這型飛機的其中之一。

今天飛的這架單引擎希斯納150,相形之下就比較陽春了。非常的陽春。

除了馬力小一半、速度慢、不能收放輪子外,儀表板上也只有基本的幾個航行儀表,至於航空電子裝備那就更談不上了。

很快地我就發覺,雖然荒廢了五個月的飛行,基本上,在操作飛機上還算勉強可以保持穩定;但是,每次一對準跑道準備降落時,我就會莫名地亂了方寸。

我會不斷地望向我的起落架釋放桿位置,但是這飛機因為機輪已固定在外,所以是沒有任何起落架釋放桿這樣的裝置的。

 

我總在降落前的關鍵時刻分心,把弗瑞茲嚇得驚叫連連的。

 

好幾次,飛機都在跑道上重重落下,並彈跳了起來。

長長的跑道上,飛機多次觸地又彈起的狀態,像是隻不斷躍出海面跳躍的海豚。

七千多呎的跑道,好像不夠我跳幾次就用完了。

飛回喜悅機場Sierra Sky Park時,弗瑞茲索性決定自己降落了。

 

這是他今天最正確的決定了。

 

回程的車上,他氣的不想和我講話;而我也為自己的表現感到相當地失望。

 

操作飛機是一種融合了手腦並用及平衡的專門技術。

你必須時時地專注於機內的狀態,但又得保持清醒地,由機外的觀點了解飛機與外在環境間的相互關係。這種機內、機外快速地交互檢查和校對,最忌諱的,就是盯著某一樣事物不放。因為往往在盯著某一樣事物的這個時候,其它的平衡就快速地崩解了。

 

這麼說吧,

初學操作飛機時,就像是騎著獨輪車過獨木橋,同時雙手還得拋接三顆彩球。

你得注意平衡別讓飛機翻過去、保持方向及高度的穩定、外加上調整儀表、通訊和施放外型。這一整套的東西,自有其一貫地順序與邏輯。

 

初學者與成熟的飛行員之間的最大差別就在於,是否能夠流暢地將優先次序毫無遺漏並逐一迅速地完成。

道理說起來都很簡單,但在回弗瑞茲家的路上,我可是一直都想不通,為什麼今天的表現像是我從來沒上過飛機一般。

急死我了,我只剩下28天了,但狀況還是很糟。

 

第二天,同樣的故事又再一次的重演。

唯一不同的是,有了前一天驚嚇的經驗,弗瑞茲今天尖叫的聲音沒有昨天那麼高了。

 

 

 

暗夜中的甦醒

 

 

第三天,在我做了十個如同海豚跳躍般的驚險起降後,這位老兄終於投降了。

 

草草結束後,回程的路上,他不解地說,

 

"我覺得你的問題不在飛機操作這部份",弗瑞茲努力地擠出了這句話。

 

"你是腦子裡有問題啊"。

 

我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他這麼直率地冒犯。

任何人收到這樣的評語,都不會感到驕傲的。

但是今天仍然飛的零零散散的我,能說什麼。

 

"算了,今天白天的練習就到此結束吧。咱們晚上再來試試"。弗瑞茲說。

"什麼?今天晚上飛行?"我很無力地抬起頭來問著。

"是啊,我們還沒試過晚上飛行呢",弗瑞茲說。

"既然你不擅長在白天飛行,那咱們就試試晚上吧"。

 

我的天呀!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啊!

白天看的見的情況下,都已經飛的七零八落的了。除非這老兄想自殺,否則在晚上做訓練真不是個安全的好主意。

這真的不是個好主意。

不過,既然他都不怕死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黃昏時,我們先去了汽車加油站,為今晚的飛行準備油料。

弗瑞茲的飛機是領有使用汽車燃料許可證的。這樣做,他在飛機成本上,可以節省一半的燃油費用。航空用的汽油只比一般汽車用的汽油辛烷值稍高一些,但價錢可是整整高了一倍。

 

弗瑞茲只有兩個女兒,因此我相信,在家裡有些話題是沒有人可以聊的。

黃昏時在開往機場的路上,他突然想找個人聊聊他的「內華達大冒險」。

內華達州位於加州的東邊,是個既不濱海也沒有太多資源的內陸高原州。

在上個世紀末,這個州就被認定是個乾枯的石礫沙漠,除了出些攔路打劫的土匪外,實在是個沒什麼生產力的地方。為此,內華達州政府變通地立法允許賭博及娼妓合法化,這才為這個州帶來了額外的生機。

"你去過拉斯維加斯嗎"?弗瑞茲一邊開著車,突然冒出了這個問題。

"沒有,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到美國西岸來",

我以為他想問我是否愛去賭場賭錢這類的事。

"你試過黑人嗎"?弗瑞茲悠悠地說。

"什麼,再說一遍"?我假裝沒聽清楚。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這就是你想聊的主題嗎?

在我的成長背景中,這剛好是我不和人討論的話題之一。

 

"噢,你喜歡女人,對吧"?

"如果你是同性戀的話,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噢"。弗瑞茲趕忙解釋著。

"是的,我喜歡女人"!我很清楚地告訴他。

"噢,每隔一陣子,我都會去拉斯維加斯逛逛",看來話匣子打開了。

"聽說蠻遠的,開車大約要四個多小時吧",我想把話題扯開。

"沒問題的,開飛機只要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你真該去試試黑女人的,嚐過的人就不會再回頭了,呵呵"。他得意地說個不停。

 

噢!幫個忙,好嗎? 

我的腦子裡還一直持續縈繞著今天白天失敗的沮喪感,你這是哪門子的話題啊!

 

更何況,我一直都認為那些喜歡召妓的人,是因為沒空或沒本事找到女朋友,才想省事地花錢解決。

處女座的我,從不喜歡這種租借式的關係,因為一想到那是假的,我就沒興趣了。

我稱這是精神上的潔癖。

 

弗瑞茲需要的是一個兒子,或者至少是個同伴。可以陪他一起冒那種險的同伴。

迎著天邊已經漸漸暗去的餘暉,這位老兄仍滔滔不絕地講著他的輝煌戰蹟;我真想開口請他閉嘴,或建議他乾脆搬到內華達州去算了。

 

不知怎地,

可能是這些與飛行無關的話題,無形中轉移了我連日來對飛行的緊張、

也可能是我不再介意旁邊這位"老師"對我的看法了;

更可能的是,我一直飛不出來,今晚突然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一種什麼都不在乎的感覺。

 

起飛時,天已經全黑了。

雖然我不知道弗瑞茲為什麼在我白天都飛不好的情況下,還堅持晚上再來冒險;但是能夠在同一天內飛行兩次,對我來說是一種奢侈的待遇。這在北達科達那粥少憎多的環境下是絕不可能的。

更叫人意外的是,弗瑞茲今晚竟然決定留在喜悅機場Sierra Sky Park做起飛降練習。

 

我白天在那有著七千多英呎長長跑道的馬德拉機場都飛地險象環生的了,我真不懂這位先生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更重要的是,喜悅機場Sierra Sky Park這只有兩千多呎的超短跑道上可是沒有夜間導引的燈光設備,充其量也只有幾顆沿著跑道邊緣裝設的藍色跑道邊燈罷了。

 

離開地面後,景色就和白天截然不同了。

在看不見地平線的情況下,遠處城市一簇簇的通明燈火,與田野間完全黑暗的大地成了極端的對比。

對準跑道下降時,我迅速地完成降落前的檢查程序,並打開了位於左機翼前緣的降落照明燈。

 

弗瑞茲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地像個安靜的乘客。

 

在黑暗的大地上,我只能隱約地看見一塊特別黑暗的長條型區域,我假設那就是跑道。

繼續下降前進中,在幾乎觸地著陸時,落地燈射出的光束才反射出地面的位置。

在有限的能見度下,我輕輕地收回油門,讓飛機在跑道上穩穩地著陸。

"幹的好"!弗瑞茲大聲地吼出了這三天來的第一個讚賞。

 

加滿油門、收起襟翼至第一段、接著我們又再度騰空。

同樣的進場程序,同樣的跑道,我又再次準準地降在著陸區,這次降落的更輕了。

"他媽的!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弗瑞茲嘴裡爆出了這一句。

 

第三次進場,我還是從容地完成了準備。就在我對準跑道時,

弗瑞茲啪的一聲把我的著陸大燈給關上了。

 

"降給我看看"!他不服氣地說。

 

現在,一遍漆黑的大地上,只剩下部分的月光可憑藉辨識方位,我沒有理睬弗瑞茲這個突然的舉動,仍然逕自地對準我認定的位置,繼續下降著陸。

黑暗的地面少了著陸燈的反射干擾,我反而可以運用跑道兩旁微亮的藍色邊燈來定位,接著收了油門,又是一個輕盈的著陸。

 

"天殺的!如果你可以再降一個這樣的落地,我今晚就不收你的錢"。

老傢伙的口氣好像撞到鬼了似的。

 

很不幸地,他今晚真的沒賺到我的錢。

 

再次地,在沒開落地燈的情況下,我又漂亮地降落在跑道上,結束了今晚的練習。

我問佛瑞茲還要不要再證明一次,

 

他搖搖頭說,"算了,今晚飛夠了"。

 

沒錯!他要是還不信邪的話,除了今晚的學費外,誰知道他還會再輸些什麼給我。

 

回家的路上,弗瑞茲不斷地想找到我今晚突然這麼穩定的原因。

不過,他最後的結論,還是單純地,「因為他教得好」。

我知道我終於恢復了該有的水準了。

黑夜中低能見度的壓力令我得以專心地操作飛機、令我無瑕顧及起落架的恐懼經驗。

事實證明,我只是需要建立信心,更需要盡快擺脫失事的陰影。

 

 

唯一令我費解的是,佛瑞茲這老小子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夜航著陸時把落地燈關掉,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隔天上午,佛瑞茲就在馬德拉機場放了我的單飛。

如同我之前提過的,一般的放單飛,只需要用一個起落來證明即可;今天我一口氣做了14個起飛降落。要不是佛瑞茲在地面上用無線電告訴我"他快餓死了"的話,我想我還會繼續做下去的。


下午幫忙洗完飛機後,我又一個人練習了一個小時。

現在,操做這架飛機已經像是騎腳踏車一般的容易了。

這有點兒像武俠小說裡的劇情;任督二脈一旦打通,從此武功一日千里。

 

我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令我突然開竅了呢?

是時間到了、我想開了、我的潛力釋放了、還是佛瑞茲的放任?

無論如何,這都絕對跟「內華達州嫖妓」那個話題沒有關聯吧?

 

  

 

待續………….2013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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